南湖网讯(通讯员匡锦贤)“隔帐陈述千古事,灯下挥舞鼓乐声”
这两句诗文用来形容皮影戏再贴切不过了。方寸之地,多少人间事,尽数化作声乐光影,教人难辨真假。皮影戏舞台的搭建极为方便,占地也不大,方便在农村流动演出,但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农村文明的衰落,留给皮影戏的舞台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坐落于湖北孝感市云梦县的梦泽影戏馆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皮影戏影人成品(供图 潘思羽)
戏馆的馆主秦礼刚相对更有名,上过15次央视表演,接受过许多中外的交流采访,甚至还为不少国家政要如温总理等表演过皮影戏等。同时还是国际木偶联会会员,担任中国木偶皮影学会理事,湖北工艺美术名人。正是这样一个皮影戏传承人在这家自己设立的皮影戏馆已经演出40余年了,但有趣的是如果在地图上直接搜索梦泽影戏馆是没有查询结果的,要输入云梦县城关镇东正街95号才有结果,这也是大多数传统文化的现状,看得见的大多是给外人看的热闹,看不见的才是他们自己品尝的无人问津的孤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人一馆一场戏”
戏馆就静静的居于街边一隅,并不惹眼,简单的五个字“梦泽影戏馆”再无其他装饰,在众多鲜艳的商店招牌之中,简单素净的过分,门也是旧日的双开的木门,进去便是戏馆,一排一排的长椅上,有的座位用布条或者绳子绑着的五花八门的茶杯,那是几十年如一日过来看戏的老主顾们专座的标识。正值中午,搁在以前,正是热闹的时辰。选择在中午开演,是因为旧时皮影戏是服务于乡村的戏曲。以往,每逢有婚丧嫁娶,逢年过节,各戏班子就会被请到各个地方表演。城里大户人家,会请昆曲、京戏班;村里人穷,请不起这些大戏班,那就请皮影戏。一个演唱,一个配乐。两人把家伙往货架中一放,就可以走村串巷了。
但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大量农民从乡村出走到城市务工,皮影戏在农村的观众大量流失,秦礼刚和他的皮影戏不得不跟着“进城”。这是因为在过去在农村,农民们上午,下午都要干农活,只有到中午才有空在吃饭的间隙里看皮影戏,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简单的皮影戏也许就是劳动人民们最期待的文娱活动。
时光荏苒,在中午演出这一习俗依旧不变。不变的还有那些观众们,儿时听皮影戏长大,如今也听着皮影戏变老。只不过这里已经于今年停演了,长椅上厚厚的一层灰,还留着演出剧目字迹的小黑板也安静的待在角落里都在告诉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毕竟秦老先生1949年生,如今已是与共和国同龄的老人,作为戏馆内唯一的皮影戏表演者,已近古稀之年,心力大不比从前,现在秦礼刚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在楼上从事皮影的雕刻。虽然现在很少登台表演,但是谈起皮影,依旧如捧起心中至宝,热情不减丝毫。
“我小时候就想成为一个皮影戏艺人”
因为一晚上可以挣十块钱的诱惑,秦礼刚成为了一名皮影戏艺人。每年364天,躲在光与影背后用皮影做RAP秀。40年过去了,当年耍皮影的青年已经成为了名动天下的“皮影王”,而当年看他皮影戏的戏迷却已经成为了老头老太太。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是为了追逐皮影的光与影,但老街坊们到老秦的老戏馆,是为了老友相聚看老戏,为了这种几十年如一的老感觉。
皮影戏又称影子戏、灯影戏等,是由演员操纵皮制影人并通过灯光将影像投映于幕窗上 配以音乐和唱念来表演剧情的一种传统戏曲形式。它集传统的造型艺术和传统的造型艺术于一身,荟萃了剪纸窗花以及地方戏、口技等艺术形式。宋朝开始起即有皮影戏的记载,清代达到鼎盛时期,
梦泽皮影戏馆的舞台很小,细窄的空间顶多站4人,周围挂满了表演用的影人,足有人上半身那么高,形态各异。在走近灯光幕布之前,皮影戏中人物形象只是一个个雕刻而成的固定脸谱。他们的喜怒哀乐、忧伤、悲都只是一个脸儿,只有通过艺人的唱腔和念白淋漓尽致的把剧中人物思想感情表达出来,所以有人把皮影戏称为“以声代画”的傀儡艺术。皮影与戏剧舞台不一样,它是以声传情;戏剧舞台,则是演员声情并茂的。如果说是那些饱含乡音乡韵的唱腔念白给了影人生命话,那么皮影艺人一双灵巧的手,就是赋予了影人的灵魂。拿线艺人在演唱的伴奏中能把将帅的威风,旦角的稳健,文生的潇洒,武生的阳刚,老生的苍劲,丑角的诙谐操纵的恰到好处。而通过秦礼刚的双手操纵,人间的悲欢离合,沙场的兵戈铁马和佛魔的出神入化,千变万化的场景都在灯影中的幕布上一一呈现。
台上台下仅以一层薄薄的幕布隔开,对于观众来说,这道简单的幕布,不过是台上到台下的距离,但对于秦礼刚来说,从台下走到台上,从幕前看戏的少年到如今成长为集雕刻,演,唱皮影戏于一身的幕后制作,这一路,并不顺利。
“十一二岁,该是学戏最好的光景,但遇上了文化大革命,皮影戏的师傅们都被打上了牛鬼蛇神的名头”
而秦礼刚这一错就错过了十年,以至于28岁的他才开始他的职业生涯,在皮影戏这个行当上算得上是大器晚成了。和其他传统技艺传承的方式一样,主要是家族传承和师徒传承 技艺,剧目甚至是行规,大多都是口传心授。师傅的戏在心里,活在手上,二徒弟则要用心记,用功练,自己琢磨。皮影戏从制作到演出都是一代又一代皮影戏手艺人不断创新改进并且不断总结出来的经验。就制作皮影而言,传统的制作工序可分为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等八个基本步骤24道工序。其中最关键的工序-镂刻,镂刻工序要求很高,一个皮影人要刻3000多刀,多的要用30把以上的刀具。要练好刻法,全靠手上拿捏,练到功到手熟才能发挥工具和材料的效能,熟练的艺人才能做到退运自如,刀迹清晰流畅,曲弯有致,对垒严谨。在皮影的雕刻中,不同的人物使用不同的刀法,以五官塑性格。平眉表现文人雅士的清秀文静,立眉凸显武生将帅的英武强悍。
皮影雕刻是十分受累的活,一件皮影的雕刻往往是乘着灵感乘着劲,一气呵成 ,它不仅要靠脑力,眼力和体力,而且还要日积月累,潜心研究。秦礼刚为一件雕刻作品往往需要花费上十天的功夫。
影子雕完,开始敷彩。传统皮影用色十分讲究,大都自己用紫铜、银朱、普兰、荔子等矿物和植物炮制出大红,大绿,杏黄等颜色着色。
北方皮影一般使用,红黄青绿黑五种纯色,一般互不调配,但可以分深浅色区,分层次 使之对比强烈,自然调和,简洁明快。
最后再通过枢钉将制作好的影人部件缀结合成,一个个形象生动的皮影人物就制作完成了。为了动作灵活,一个完整皮影人物的形体,从头到脚通常有头颅、胸、腹、双腿、双臂 双肘、双手。
共计十一个部件,当一个个完整的影人和布景投照在亮子幕布上时。一个个鲜活的形象便栩栩如生的灵动起来。
但完成一副皮影也只不过是成其皮囊而已,皮影真正的灵魂还要靠皮影戏艺人们的一双巧手。正可谓是“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表演皮影就是刻画人物 演员就是傀儡戏演员的手要有魂。基本上都是一根颈条,两根手条,不同的人物类型也有不同的操纵方法。皮影戏对于表演的技艺也有很高的要求,表演者除了要能一人控制三四个影人的动作,还要密切配合场上的配乐兼顾、旁白、唱腔。要练就过硬的皮影表演功底,除了需要师傅言传身教,更加需要勤学苦练。
“皮影戏一个是我把毕生的精力用在上面了,二个是如果我们这一代人在我手中失传了,我觉得好像就有这个责任感,我必须把它坚持下去”
2011年,皮影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3年秦礼刚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之所以推迟了两年,是因为秦礼刚制作皮影戏的选材都是成本低廉,制作工序较为简化的塑料。秦礼刚对皮影材质的革新,虽然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但是却让秦礼刚被专家质疑。因而在评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时没有被通过。直到2013年,秦礼刚专门做出了几套驴皮皮影,才通过专家审核,成为皮影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这让他有点不满,传统文化的发展本来就应该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发生变化。“过去选用驴皮,牛皮等都是适应农耕文明的产物,如今的云梦县已经没有人养驴,驴皮已经一皮难求了。如果去北方采购驴,成本巨大。更重要的是用驴皮制作的影人‘不听话’,太湿会腐烂,太干又驴皮就会起皱翘起。而且驴皮太厚,不透光。观众视觉体验也不好。”面对大众对皮影选材的质疑,秦礼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但对于传统皮影戏表演的形势更加严峻,唱一场戏还不如做一个皮影人,已经成了今天皮影状况的真实描述。一个皮影艺人一年的演出收入,不过3000元。而出售皮影雕刻,却能轻易收入上万,随着皮影演出市场的凋落,一些艺人忍痛割爱,从皮影演出转向了皮影制作。
这一点,秦礼刚深有体会。对于经典的皮影戏表演剧目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晦涩难懂。而且在这样一个被手机,电视,电脑等充斥的环境,声色光影的要求已被高科技手段做到极致了。留给皮影戏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秦礼刚只能对皮影戏的内容和人物进行调整,越来越多的小动物的皮影戏搬上了舞台,以此来吸引一些儿童和家长的目光。面对高度细分市场,分工明确的电影,电视剧行业,仅仅以老手艺人们一个人承包皮影戏的影人的制作,剧本的创作,唱念做打,完成舞台的表演,显得势单力薄。
然而当光下灵动的影人成为挂在墙上静止的收藏,皮影似乎也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和鲜活的生命。作为这门手艺,秦礼刚有自己的艺术坚持。皮影戏不同于剪纸等静态的艺术形式,
对于皮影的欣赏,一定要是在动态的表演中,一定要结合剧情,结合他们当地的唱腔,音乐,才独具表现力。同时,皮影戏的表演风格融入了地域风格,延续的是日渐消亡的地域特色。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移,皮影戏成为了那众多回不去的故乡的一个符号,承载着无尽的乡愁和远去的归属感。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都割裂开来,这样一个皮影戏的艺术魅力,就是大打折扣的。
也许,植根于乡土的中国皮影只有回归那生生不息的民间社会,才能真正焕发出他穿越千年的生机和活力,在乡村黄昏的灯影中流光溢彩。
无论人们怎样将瘦瘦的皮影与守住孤灯联系在一起,或者把孤独的精彩和精彩的孤独作为评价,总有那么一些人依然在守候 坚持着对皮影戏的那份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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